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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Sunnyside 于 2013-6-16 15:12 编辑
《齐白石自述 - 从穷孩子到艺术大师》
口述和部分整理:齐白石 部分整理:张次溪
寡人买到的版本: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 出版
通篇流水式叙述,未有小说性辞藻跌宕的处理。但是可以基本了解白石大师基本历程。
其中引寡人注意和思量者,有如下:
1、其家族直系人员,作为贫贱农民,有刚直与自食的决心承传,天来的古知识分子的骨风。
2、地方无好官,早已有之,难怪贫农和文士历生与官家的深入隔阂的心理一面,骨风的决绝、不侍权贵渊源实际。
3、对于绘画艺术,贫民阶层难以纳入“正经”,贫民的“正经”是对“衣、食、住”的竭力争取,“行”都谈不上,除非逃难。读私塾,上有一点未来功名的可能,功名即衣食住行的获得而无须过劳。所以,艺术和艺术天才的土壤是不容易的。上私塾的幼小纯芝(白石)自发爱上画画,偷着快速用掉描红本中纸张,“外祖父(白石的第一个私塾老师)是熟读朱柏庐《治家格言》的,嘴里常念着‘一粥一饭,当思来之不易;半丝半缕,恒念物力维艰。’他看我写字本用得这么多,留心考察,把我画画的事情查了出来,大不谓然,以为小孩子东涂西抹,是闹着玩的,白费了纸,把写字的正事都耽误了。屡次呵斥我:‘只顾着玩的,不干正事,你看看!描红纸白费了多少?’...”(他外祖父怎么没有给一个鼓励的态度?这态度的取舍很值得玩味过去的教育思想)
4、文人、文人画、文人相轻的感受:齐白石从老家第二次去北京,“不过新交之中,有一个自命科榜的名士,能诗能画,以为我是木匠出身,好像生来就比他低下一等,常在朋友家遇到,表面虽也虚与我周旋,眉目之间,终不免流露出倨傲的样子。他不仅看不起我的出身,尤其看不起我的作品,背地里骂我粗野,诗也不通,简直是一无可取,一钱不值。他还常说:‘画要有书卷气,肚子里没有一点书底子,画出来的东西,俗气熏人,怎么能登大雅之堂呢!讲到诗的一道,又岂是易事,有人说,自鸣天籁,这天籁两字,是不是读书人装门面的话,试问自古至今,究竟谁是天籁的诗家呢》’我明知他的话,是针对我说的。文人相轻,是古今通例,这位自称有书卷气的人,画得本极平常,只靠他的科名,卖弄身份。我认识的科甲中人,也很不少,像他这样的人,并不觉得物稀为贵。况且画好不好,诗通不通,谁比谁高明,百年后世,自有公评,何必争此一日长短,显得气度不广。当时我做的《题棕树》诗,有两句说:任君无厌千回剥,转觉临风遍体轻。我对于此公,总是逆来顺受,丝毫不与他计较,毁誉听之而已。”后白石有介绍林风眠代表北京艺专对白石的邀请和尊重,更可让人体味到,匠人可自诩文人而轻人,真大师自觉自谦而看人之大(另,诸君可参看《林风眠-中国现代美术教育和现代绘画的奠基人》一书,中有描述林大师邀请和尊重白石的故事)。
5、对于柏杨先生口中的“面、命、恩”和中国传统社交圈的氛围在白石们身上的体味:“又一次,我到一个大官家去应酬,满座都是阔人,他们看我衣服穿的平常,又无熟友周旋,谁都不来理我。我窘了半天,自悔不该贸然而来,讨此没趣。想不到兰芳(梅兰芳)来了,对我很恭敬地寒暄了一阵,座客大为惊讶,才有人来和我敷衍,我的面子,总算圆了回来。事后,我很经意地画了一幅《雪中送炭图》,送给兰芳,题了一诗,有句说:而今沦落长安市,幸有梅郎识姓名。势利场中的炎凉世态,是既可笑又可恨的。”寡人觉得,今天的社交场也没有什么区别,感受也是亲历了,找到自己真实所在,心态端正一些极好。(另,诸君可参见陈子善组织的《夜上海》,中有一篇木心小品,提到过“牌头、派头、噱头”在1930大上海的发挥,很是一脉相承)。
6、说地方无好官,一脉相承,白石后面又有文叙:“民国十七年,我六十六岁。北京官僚,暮气沉沉,比着前清末年,更是变本加厉。每天午后才能起床匆匆到署坐一会儿,谓之上衙门,没有多大功夫,就纷纷散了。晚间,酒食征逐之外,继以嫖赌,不到天明不归,最早亦须过了午夜,方能尽兴。我看他们白天不办正事,净睡懒觉,画了两幅鸡,题有诗句:天下鸡声君听否?长鸣过午快黄昏。佳禽最好三缄口,啼醒诸君日又西。像这样的腐败习气,岂有持久不败的道理,所以那年初夏,北洋军阀,整个儿垮了台,这般懒虫似的旧官僚,也就跟着树倒侯儿散了。”
7、白石大师对艺术美的自我观点:“我早年跟胡沁园师学的是工笔画,从西安归来(当时沈阳沦陷,平津告急),因工笔画不能畅机,改画大写意。所画的东西,以日常能见到的为多,不常见的,我觉得虚无缥缈,画得虽好,总是不切实际。我题画葫芦诗说:‘几欲变更终缩手,舍真作怪此生难。’不画常见的而去画不常见的,那就是舍真作怪了。我画实物,并不一味地刻意求似,能在不求似中得似,方得显出神韵。我有句说:‘写生我赖求形似,不厌声名到老低。’所以我的画,不为俗人所喜,我亦不愿强合人意,有诗说:‘我亦人间双妙手,搔人痒处最为难。’我向来反对宗派拘束,曾云:‘逢人耻听说荆关,宗派夸能却汗颜。’也反对死临死摹,又曾说过:‘山外楼台云外峰,匠家千古此雷同’,‘一笑前朝诸巨手,平铺细抹死功夫。’因之,我就常说:‘胸中山气奇天下,删去临摹手一双。’赞同我这意见的人,陈师曾是头一个,其余就算瑞光和尚和徐悲鸿了(徐悲鸿寡人于其对同行的品有微词。)”
8、齐白石对于自己金石印刻艺术的分享很有意思,尤其对我辈这般门外汉:“......我刻印,同写字一样,下笔不重描,刻印,一刀下去,决不回刀。我的刻法,纵横各一刀,只有两个方向,不同一般人所刻的,去一刀,回一刀,纵横来回各一刀,要有四个方向,篆法高雅不高雅,刀法健全不健全,懂得刻印的人,自能看得明白。我刻时,随着字的笔势,顺刻下去,并不需要先在石上描好字形,才去下刀。我的刻印,比较有劲,等于写字有笔力,就在这一点。常见他人刻石,来回盘旋,费了很多时间,就算学得这一家那一家的,但只学到了形似,把神韵都弄没了,貌合神离,仅能欺骗外行而已。他们这种刀法,只能说是蚀削,何尝是刻印。我常说:世间事,贵痛快,何况篆刻是风雅事,岂是拖泥带水,做得好的呢?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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